苏音越是在心里暗示自己“不冷,一点都不冷”,眼底疲态越明显。这两天她总能在校门口看见很多人,他们手上都拎着大包小裹。苏音每次都冷冷路过,从不张望,因为不会有人为她而来的。她没有父母。苏音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可她终归只有十六岁,也会有藏不住脆弱的时候,比如现在。她悄悄低了头。在青春期的女孩,不喜表露情绪,何况苏音这种本就性格内敛的人,旁人自是看不出一二。苏音正力图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之际,手腕被人用力握住了。不必转头。苏音知道是谁。她等着。等一秒,两秒。或者一分钟,两分钟。都可以。她想等她先说话。这样。这份喜悦就变成双倍了。于是,苏音尽量让扭头的动作慢点,让这个瞬间成为‘最缓慢的瞬间’。这时候慢一点,等到日后回味的时候,便可以多一点。苏音明白,当下必须贪得无厌。因为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就算有,以后又能有多久。谁也不好说。所以,珍惜现在才是真谛。但在许倾尘眼里就不是这样了,她诧异地看着苏音,紧接着脱口而出,“你是落枕了吗?”苏音没有急着反驳,缓了一会儿,才扯出一抹怪怪的笑,但她半天没敢直视许倾尘。许倾尘看苏音低眼,看都没看她一眼,眼底又闪过诧色,随即唇冷漠地抿了一下,等柔软的额发被她拂至耳后时,她又恢复那般温婉姿态,耐心道:“干嘛低着头,怎么不说话?”这声音似水,可抚平一切。再沉默就不礼貌了。苏音深呼吸,抬起头来,尽管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张绝美的脸庞时,心还是动荡了。她又方寸大乱了。一物降一物。大概如此。苏音使劲掐了下手心,疼痛袭来,她忽然就冷静了,也敢看许倾尘了。“老师。”苏音轻轻唤,许倾尘便轻轻应,“嗯。”苏音看着她,瞳孔猛地放大,双目闪烁出足以烫死人的光焰,随之,迸发出“欢喜”,“兴奋”,“期待”。种种心情,皆因“崇拜”。没错,是崇拜!当这两个字在脑海浮现时,苏音豁然开朗。这些日子,她被困扰很久。
为什么见到许倾尘会开心?为什么会想和许倾尘说话?为什么总想看见许倾尘?苏音想不通,为什么会生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许倾尘是她的老师,她们之间只有师生情。这份关系,不该是滋生出这些念头的源头。因为苏音对其他老师,不会这样。许倾尘是特别的。这十六年里,苏音遇见过许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特别过。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有过的交集不多,也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但苏音却不满足于此,在她心里——现阶段,如果非要定义她们的关系,那许倾尘便是她生命中“最特别的人”。特别从哪来?是因为许倾尘漂亮?因为许倾尘有魅力?还是因为许倾尘对她好?以前苏音不知道。想破了头,都不知道。此刻,苏音终于明白了。是崇拜。崇拜她身上的美好品质,崇拜她魅力四射,崇拜她举手投足皆是淡定从容,这是成熟女性经过时间洗礼后,阅无数书,走无尽路才能拥有的气质。年轻女孩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屑与同龄人相比较,她向往一些她没有的东西,她的眼,总会向上看。看年长者,看有阅历的女人。刚好,许倾尘完美地符合这些条件,所以苏音会看向她,是必然结果。崇拜她,才看她。就这样,苏音成功地把自己‘洗脑’了。心中有了底,人也就没那么心虚了。苏音开始大胆讲话了,“老师,我没事,刚才低头是在想事,你是有事要找我吗?”苏音态度转变之快,让许倾尘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没当回事,而是将手里的纸袋子塞到苏音怀里,展颜一笑,“送你的。”苏音顺手捧住,她看着袋子上那串英文,眼神骤然冷住,她认得这个品牌的衣服,价格昂贵,苏曼眉以前总穿,都是她的情人送的。许倾尘眼光深幽,默然半晌后,温柔道:“看你穿得少,便想送你一件毛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就随意挑了一件,你喜欢吗?”苏音秒答:“喜欢。”话落,她又将袋子抱得紧了些,重复说:“喜欢,喜欢,我很喜欢。”尽管这件衣服让她想到了过往的不快,但眼下,还是欣喜更多,她扬唇,笑开了,“老师,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许倾尘摘下眼镜,然后捏了捏眉角,边摇头边宠溺地笑了笑,低声说:“都什么季节了,你看看哪有人穿得像你这么少,要是冻着了,生病了怎么办?我是你的老师,我不管你谁管你啊。”苏音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她终于不用眼巴巴地羡慕别人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惦记她的。原来被人关心,是这种滋味。可几秒过后,苏音却拘谨地笑了笑,闷闷地把袋子递回去,“老师,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件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