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尾蛇正是鹌鹑营巢的时候。那长笛般的成窝鹌鹑的叫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这些鹌鹑正在配对成双。雄鹌鹑们发出了清越、甜润而又连续不断的求偶叫声。六月中旬的一天。裘弟看见一对鹌鹑从葡萄棚下出来,带着一种父母关心孩子的急促神气匆匆地跑着。他很聪明,没有去跟踪它们,但是暗中却在葡萄棚下四面搜寻,直到他发现了那个窝。里面有二十个奶油色的蛋。他小心在意地不去碰它们,恐怕碰了鹌鹑就会像珠鸡一样不去孵它们了。一个礼拜过去了,他到棚下去看斯葛潘农葡萄的长势。小葡萄就像一发猎枪子弹中最小的弹丸一样,不过是嫩绿而茁壮的。他提起一条葡萄藤来察看,幻想着晚夏时节那像是涂上了一层金粉的葡萄。裘弟脚下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就像是草丛爆裂开来一般。那窝蛋已经孵出来了。这些小鹌鹑,每只都不比他拇指的末节更大,像小小的落叶一般散布着。母鹌鹑惊叫起来,并且开始流动作战,一会儿在那窝小鹌鹑后面保护,一会儿向裘弟发动攻击。他像他爸爸所告诉他的那样,静静地站着不动。那母鹌鹑把它的小宝贝聚集到一起,带着它们穿过高高的扫帚草跑了。裘弟跑去找他爸爸。贝尼正在豌豆地里干活。“爸,鹌鹑在斯葛潘农葡萄下面孵出来了。葡萄也开始结籽了。”贝尼坐在犁杖的扶手上休息,浑身汗湿。他望着田野远处。一只鹞鹰飞得低低的,正在到处搜索猎物。他说;“假如鹞鹰不抓走鹌鹑,浣熊也不来偷吃那些斯葛潘农。在第一次霜降前后,我们就可吃上一顿非常丰盛的美餐了。”裘弟说;“我最恨鹞鹰攫食鹌鹑,而对浣熊偷吃葡萄倒不怎么在意。”“那是因为你对鹌鹑肉比对葡萄更感兴趣。”“不,不是的。那是因为我恨鹞鹰,喜欢浣熊。”贝尼说:“草翅膀给你看过浣熊和他所有的那些宠物吧。”“是的。”“那些猪已经回来了吗,孩子?”“还没有。”贝尼皱起眉头。“我最不愿意想到福列斯特兄弟已经诱捕了它们。可是它们从来不会出去这么久。即使是熊的话,它们也不会一下子都给抓走。”“我一直找到老垦地那儿,爸。足迹从那里一直往西去了。”“等我忙完这块豌豆地,我们只好带着列泼和裘利亚去追寻它们了。”“要是福列斯特兄弟真地诱捕了它们,我们怎么办呢?”“事到临头,我们什么都得干。”“你不怕再碰到福列斯特兄弟吗?”“不,因为我有理。”“如果你是错的,你怕吗?”“如果我是错的,我就不会去见他们了。”“要是又遭到袭击,我们怎么办?”“那就只好认命了。跟他们打。”“我宁愿让福列斯特兄弟抢走我们的猪。”“那么就不吃肉了吗?一只打得青肿的眼睛可以使一帮咕咕叫的空肚子安静下来呢。你愿意到外面去乞讨吗?”他踌躇了。“我不愿意。”贝尼转回身去继续耕地。“那么去告诉你妈,请这位太太把我们的晚餐早些准备好。”裘弟回到家里。他妈妈正坐在荫凉的门廊里摇来摇去,一面做着针线活。一只小小的蓝肚子的蜥蜴,从她的椅子下急匆匆地爬出来。裘弟微笑了,想象着如果她知道的话,那肥胖的身躯不知会多快地从摇椅里惊跳起来呢。“对不起,太太,爸说现在就给我们预备晚餐。我们要去找猪。”“时间差不多了。”她从容不迫地结束了她的针线活。他在她下面的阶沿上坐下来。“我们大概要碰上福列斯特兄弟了,妈,如果他们把猪捉去的话。”“好,就碰碰他们。这批黑心贼。”他注视着她。她曾经因为他爸爸和他在伏晋西亚镇与福列斯特兄弟打架的事而大发雷霆。“我们大概又会挨打和流血的,妈。”他说。她不耐烦地将缝补的东西折叠起来。“唉,老天可怜。我们必须讨还我们自己的肉。如果你们不去讨,谁去讨呢?”她走进屋去。他听到她重重地碰击着荷兰灶的盖子。他的思想又混乱起来了。他妈妈平时讲得最多的是“责任”他总是最恨这个字眼。要是为了帮助他的朋友奥利佛而让福列斯特兄弟殴打不算是他的责任,那么为了讨猪,再去被福列斯特兄弟痛打一顿,为什么硬算是他的责任呢?在他看来,为了一个朋友流血总比为了一片熏猪肉流血要来得光荣。他懒洋洋地坐着,听那模仿鸟在楝树上扑腾着翅膀打转。樫鸟正在把红鸟从桑树丛里驱赶出来。即使在平静的垦地中,也有争夺食物的争吵。但是他觉得在垦地中,每一样生物都有足够的食物,每一样生物都有食物和栖身的地方。公的;母的;小的;老凯撒;屈列克赛和它的花斑的小牛;列泼和老裘利亚;咯咯叫的搔爬着垃圾的鸡群;黄昏时哼哼着进来寻玉米瓤嚼的肥猪;树林中的鸣禽和葡萄棚下抱窝的鹌鹑。所有这一切,在垦地中都有充足的食物。垦地外的丛莽中,争斗却在不停地进行。熊、豹、狼和野猫都在捕食鹿。熊甚至吃别的熊生下来的小熊。所有的肉对它们的胃来说都是一样的。松鼠和树鼠,负鼠和浣熊,永远要急急忙忙地逃命。小鸟和小毛皮兽一看到鹞鹰与猫头鹰的影子就浑身发抖。可是垦地是安全的。这种安全是贝尼靠着他坚固的木围栅,靠着列泼和老裘利亚,靠着一种裘弟看来永远难以合眼的谨慎,才保存住的。有时裘弟在夜里听到一阵沙沙声,门开了又关上,那就是贝尼,正结束了一次对掳掠者的偷袭,悄悄地溜回自己床上。大家互相侵犯着。巴克斯特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