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都城也很热闹,没有人会注意到姜冉有些怪异的走路姿势。清冷的月光被街道各处温暖的烛光阻挡在门外,连带着自己。在拥挤的人潮里,她踌躇着,寻不见归处——京城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缕残魂,为了完成自己生前的遗愿罢了。她抬头——又是一年满月之日啊。对于苍钧,她最愧疚的,就是让他不得不戴上那冰冷的铁面具,来遮掩被魔气腐蚀的脸。眼白早已被染黑,眼瞳泛着诡异的红光,皮肤皱皱巴巴像被抽干了水分。所幸,她知道恢复的药方,就差最后一味药引。月圆之日,就是魔气反噬的日子。在冷阁的时候,他总是要在血池度过整个晚上。那些正派人士总传谣说血池里的血是多少未成年的少男少女的心头血汇成的。确实是未成年的少女,也确实是心头血,不过是她的罢了。没有人会知道血池的水在平日是清澈见底的,也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心头血能驱散魔气。这也是她不能说的秘密。天理难容的女魔头,其心头血却比圣物还洁净,能驱散魔气,防止人走火入魔。但若对修道者或普通人使用,他们就会变成后天魔体,一辈子只能修魔。“这就是冷阁的罪行之一吧。”苍钧第一次见到血池的时候厌恶地说道,“为了提升修为,害死无辜者。”姜冉不能反驳,也不能解释,这些秘密只有历任阁主可以知道。她只能惨白着脸,忍着胸口的疼痛,忍着失血过多的眩晕,一言不发地离开。三年了,不知道三年来的月圆之日他是怎样度过的。冥冥之中,她觉得他会去血池。她也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在刚成为阁主时,她就是靠着自己的第六感逃过一次又一次正道人士的追杀。之前,她面前万千敌人,背后空无一人。现在,她面前空无一人,背后亦空无一人。血池的门只在月圆之日打开,平日只有姜冉可以用密匙打开。其实单论环境,这里很像一处世外桃源。从布满青苔的石阶走下,踏在成片的柔软草地上,白花蓝花粉花开满草地,高高矮矮汇成一片花海。天然的石泉汇成血池,淡淡的薄雾浮在水面上。因为三年来她都没有进行血祭,小动物们又重新回到了这里。池里有几条红尾锦鲤忽隐忽现,花丛里有几十只蝴蝶嬉戏追逐。姜冉从石头里抽出血祭用的匕首,对着胸口插入又拔出。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她不由跪在了池边。粗糙的石块划伤她的手心,滴落在草地上。瞬间,姜冉脚下的草地都被染成鲜艳的红色。看着池水渐渐变红,翻滚着妖异的水花,她忍着眩晕,在胸口点了三个穴位,止住了血。看着再次了无生机的血池,姜冉有些难过。对了,自己曾拜托苍钧做的秋千应该也还在吧。那是她前世唯一向他索求的东西。每次伤心时,她就会一个人坐上秋千。她喜欢荡秋千的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可以自由地飞离这里。她把秋千藏在一颗高大的树上。秋千是用檀木做的,几年过去还是有种淡淡的香味,只是绳子有点老化了。姜冉轻轻荡了起来,思绪慢慢飞远。黑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少女像极了一只蝴蝶,黑色的,象征着死亡与不详的蝴蝶——只是上辈子,蝴蝶被囚禁在小笼子里,还被折了翼,拔了腿,断了触角。
苍钧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觉得的。他想,看来自己的心智也被魔气侵蚀了,都出现幻觉了。不过,梦里的她是完整的,足矣。自从那次和独孤殇混在某个修真门派里潜入雁家地下室,看见姜冉的模样,他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女孩血淋淋的样子。回去后,没过几天,独孤殇找上门来说要救阁主出来,理由是她曾写文书说要还自己自由。苍钧觉得这理由蹩脚透了,但他还是同意了独孤殇的计划。但是那时的他们还太弱小,且冷阁刚被屠门,动不了像雁家这种庞大的家族。于是,四个人凑在了一起,谋划起一个长达两年多的计划。这是第一次,他们聚在一起,无需阁主的命令。独孤殇凭借自己的才识成为了朝廷中的丞相,渐渐吞并朝廷势力。苍钧也成功掌握兵权,配合独孤殇的动作。墨濯涟控制住了财权,而百里奚的地下情报网已经扩张到其他国家。“苍钧,你身上怨气好重。”姜冉皱了皱眉,男人身上的怨气已经浓郁到开始化成实体了。“我”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自己只要再上几次战场,就可以收集足够的怨灵来复活她。“你不知道怨气也会反噬吗?你是人,怎么可能同时承受两份反噬!”姜冉有些生气,几步走到男人面前,透过面具看向那双红色的眸。“可你也是人啊。”苍钧轻声道。他记得自己屠杀雁家时,被自己削人彘的雁家家主惊恐地对着自己说——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她也会死!她可是靠着我的真气才能活这么久!自己冷冷地笑了:“那还真是感谢你,让她生不如死这么久。”苍钧忘不了,当时姜冉用嘴型恳求他——杀了我。身后,雁家家主的头颅滚到了一边,在阵法下,数百条怨灵被吸入苍钧的身体里。他知道一旦怨气凝成实体,就是自己丧命的时刻。但是他不悔。他又想起墨濯涟红着眼眶,对自己怒吼“主人瞎了眼才会动用禁术救你!她把自己的命分了三分之一给你!你却因为自己不得不修魔而恨她!白眼狼!混蛋!她就该让你死在那天!”每分每秒的生命,都是她给你的。他杀死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也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苍钧不知道自己